Post through the courtesy of the "康健雜誌" of Yahoo.com:澎湖食物的戀戀風情 ***友善列印
【司晏芳】
[[[在攝影家張詠捷的鍋鏟、筆、鏡頭下, 澎湖露出猶如希臘不知名小島的風情,令人流連不捨。 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新書發表會,尤其它還是一本食譜。整整兩小時,既沒有神乎其技的廚藝表演,也沒有擺出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料理,只像?老朋友簡單聊聊生活近況,結束時作者張詠捷還唱了一首名為「冬天寒」的南管樂曲送給大家做晚安曲。 拿著麥克風發言的她,頻頻為自己斟酒壯膽,還不時地追問:「底下有沒有人要一起喝一杯?」任誰都可以感受到,台上的她不擅 I造熱絡氣氛,試圖驅散現場那股壓死人的靜默。 但全場都能感受到張詠捷的真心和誠意。她在開場白講述家鄉澎湖這十年的變化,令人心酸。 「他們還是繼續所謂的建設,繼續在海邊丟肉粽(消波塊),繼續推倒咾咕石 潛Q上彩繪圍 潱灰婙B在 澤巷w,魚在壁海游。我無力改變什麼,只能來寫食譜」。 話還沒話完,這個澎湖女兒竟然哭出來,哽咽地無法言語,停頓好幾分鐘。]]]
黑白的食譜為何感動人
張詠捷,澎湖山水人,曾任《人間》雜誌、《張老師月刊》攝影,三度榮獲行政院新聞局攝影金鼎獎。在34歲那年,她決定辭職返鄉,理由是愛一個地方要趁年輕,把最好的自己貢獻在最愛的地方,而不是「等到不會哺土豆」才回去養老。
這十年來,她始終堅持「不信故鄉静换亍梗瑩d著相機、錄音機,穿梭在澎湖大大小小的廟會、祭典活動,遍訪當地耆老,到現在已整理出超過百萬字的田野紀錄,留下無數珍貴的影像資料。但為什麼出的第一本書,竟然是一本食譜《食物戀》?
《食物戀》收集了24道澎湖的古早味,每道菜都有動人的故事,也許是一段精采的回憶,或者是當地風俗、諺語的由來,充滿了濃濃的親情,與澎湖先民的智慧和風霜。
「對詠捷來說,『大蛤包飯』是澎湖人對睡在墳裡的祖先的情愛;『賀頭棗』是傳統婚禮的迎親序曲;『米豆湯』有阿公少年時九死一生的討海故事;『赤崁紫菜湯』教她一定不要忘記媽媽的娘家……,」中國時報浮世繪版主編夏瑞紅在書序中寫道。
「書頁間,彷彿看到詠捷風塵僕僕的身影,她訪問百歲看仔婆怎麼種蘆黍、跟大姑學狗蝦炸、纏著阿公教她捆包長翼魚,還親自做每道菜,並細緻佈置後才按下快門,」夏瑞紅形容。
即使沒有細讀書中的料理故事,單單翻閱主菜的圖片,鮮香四溢的「大蛤包飯」、精緻小巧的「雞母狗仔」和青、紅、白、黑、黃等五色俱全的「豬母水湯」,也會讓人看得直流口水。
沒有美女明星的加持,也不為食材找來高貴精美的餐具搭配,《食物戀》選擇用簡單古樸的鍋碗上菜,甚至多以黑白的影像來呈現,卻也感動了許多人。
它一上市,就與《美容大王》、《美腿大王》等書,同登當月誠品暢銷排行榜。
讓我想起希臘小島
在中時的部落格,更有人為文:「躺在我家的長沙發上看張詠捷讓每個人勾起童年回憶的《食物戀》,澎湖比我想去的隱居的希臘小島還美,還有風情,令人耽溺在沙發上一點也不想起來。真的很想就此隱去。」
它更寫進澎湖人的心嵌裡,特別是五年級生,透過食物穿越時空,十幾二十年前的兒時記憶都回來了,「一直覺得那些事很美,但我不會表達,只能把它們永遠包在心裡,很高興有人把心事講出來,」一位四十多歲婦人說。
然而,是什麼樣的滋味能夠觸動人心?究竟澎湖食物的魅力何在?
我到澎湖採訪張詠捷,剛到時,對著餐桌發呆,菜豆干湯漆黑鹹澀,身旁的人竟然大啖醃臭肚魚干朵頤,吐出來的魚刺幾乎堆成一座小山,甚至 幭啻虬丶摇N艺娌欢@些醬菜、醃魚怎麼會是佳肴美食?
張詠捷跟我解釋,「這些在我吃來,很有幸福感,它們是當地居民拿來招待客人的食物,裡面有陽光的味道,但你還沒有調整好心情,所以嚐不出來。」
我?不懂,不死心地拿著《食物戀》,四處向當地人打?,希望按圖索驥尋訪書中美食,卻也落空。
不少年輕人也不太知道澎湖有哪些傳統美食,遑論有多美味。二十出頭的浮潛指導員阿昌,從小到大一生都在澎湖求學就業,翻閱全書,表示只吃過黑糖炒章魚、米粉湯和魚丸湯,吃起來也覺得普通,其他的根本未曾?聞。
有人還以為古早味就代表吃得很差。59年次、家住沙港的導遊陳大哥說,「書中一半的菜,我吃過或者?老人家講過,但這三年來,吃到不超過五樣。老一輩才會吃得那麼差吧!」。
來澎湖不見得要花大錢吃海鮮,細數《食物戀》的家常菜,像狗母魚配花菜、鮮魚煮米粉湯,都是絕配好味道,但一般人認為它們太平常,不當一回事。
像張詠捷也是遍遊各地後,才漸漸領悟美食不必遠求。10年前,她隨國寶級布袋戲大師李天祿遠赴葡萄牙拍照,當地的美食是醃魚配上豆子,調味料就只有鹽巴而已,但吃起來,「真像是我阿嬤煮的味道,」她讚美。
她才發現,其實吃食物的原味,不過分地處理食材,才真是美食。並且,吃的文化裡的人際關係與感情,可能比吃的食材更重要。
她因而體會,對於吃,我們可以更享受。像薄餅夾原是澎湖本島清明時節的應景食物,類似台灣常見的潤餅捲,買幾張餅皮回家,媽媽炒幾道小菜當餡料,全家人在餐桌上捲食、聊天,當做迎接春天的盛宴,而不是現在的都會家庭敷衍囫圇,菜市場買了幾捲現成的回家,各自在電視機前面就吃完了事。
吃到幸福的味道 儘管聽了張詠捷的說明,駑鈍如我,仍然心心念念無法吃到書中所形容的美食。爾後跟隨她行走在海島漁村,更大的困惑是,什麼樣的力量支持她走過返鄉這十年?
在離島望安的花宅廟會,烈日當頭,鑼鼓喧天。40多歲的張詠捷,一襲卡其色長袖長褲,雖然個頭嬌小,卻總是精神抖擻,帶著鏡頭衝第一,每天跟著信眾隊伍跑,甚至有時步行五、六個鐘頭,遶境全島,趁隙還和廟公、乩童攀談廟史、儀制典故。
她既沒有穩定的收入,也不被家人支持。有時,路邊的老太太會使白眼,叫她不要再拍照,甚至兇一點的,揮舞手中的拐棍驅趕她走。
相對澎湖人競相離鄉背井、出外打拚,張詠捷的反其道而行,的確不能為一般鄉人理解,至今還有親友偷偷問:「你是不是遇到感情問題才回來?」
張詠捷卻自認何其幸運,回鄉跟老人家聊天學習,傳承海島百年累積的文化資產,也自覺比在台北幸福千百倍,支持她持續記錄故鄉澎湖的種種。
「我終於明白,並體現了什麼是真正的海島母文化。我們有褒歌,像『蘆黍弄花是好避蔭,土豆開花是好眠床,君若愛來就毋愛返,親像雞腳在纏頭毛』,巧妙幽默、媲美古老詩經。
在建築文化裡,我們有取擷於大自然珍貴智慧的咾咕石牆,一塊塊都是先民在風雨烈日潛進海底打撈珊瑚礁石,堆疊建起家園。
最令人興奮的是,我在外公身上,發現澎湖是一個有音樂的島嶼,有古老的南管音樂傳承,」她自述返鄉的心境。
「在台北,我的心像死掉一樣,整個人就像被一個很空的東西包圍,車流人流把你淹沒,但不知道自己在哪裡,茫茫然的,唯一的目標就是工作賺錢。但回來後,比較容易找到自己,明顯感受到這塊土地上的人給你這個人的溫情,」她說。
隨著跟她採訪澎湖的天數增加,我逐漸發現,難怪她第一本關於澎湖的書會是食譜,因為食物正是澎湖人傳遞濃烈情意的媒介。
比如,張詠捷到望安採訪,揹了3大袋的台南關廟麵條上船,一靠岸立刻騎機車分送麵條給幾位常拜訪的老人家,而她回程時,行囊則多了一袋袋滿滿的花生。
她覺得自己很幸福,花一點點錢買麵條,老人家竟然回贈他們辛苦收成的土豆。張詠捷說,「我曾經種過花生,兩年都沒有收成,才知道粒粒皆辛苦,連收成都是工夫,大熱天低頭在田裡一粒一粒去掘、去曬。」
在望安跟著張詠捷四天,回台北的前一晚,我這個外地人終於體會了澎湖的熱情,領略《食物戀》書中的滋味,也嚐到幸福的味道。
那天,結束連續四天的廟會活動,鄉民從下午六點多開始辦桌續攤到午夜。大夥欲罷不能,酒是一杯接一杯,張詠捷也豪氣干雲地加入大碗公拚酒的行列。
午夜時分,一名黝黑精壯、年輕的捕魚郎,趁著颱風夜暴雨驟歇,特意回家為大夥下廚,煮了一鍋鮮魚米粉湯。而這魚,正是他今晚現釣的。
漆黑深夜裡,路燈照著他,一手拎魚湯,一手帶碗筷,走來招呼大家吃消夜。啊!颱風夜這一碗鮮魚米粉湯的滋味,這輩子絕對忘不了。
是這樣的盛情讓人戀食物、戀澎湖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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